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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·丰收

第九章·丰收 (第2/2页)

大人一次可以背二十捆小麦,有些人也用扁担挑,扁担两头尖尖的呈弧状。我们太小不会挑扁担,只能靠肩膀背,湿一点的麦捆我一次只能背两三捆,干透的麦捆一次可以背五六捆,晚上回去,肩膀会红肿一大坨,过很长时间才会结疤褪去。
  
  所有的小麦都拉回麦场以后,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环——碾场。碾场之前,大家通常会把摞好的小麦拆开,放到太阳底下好好的暴晒几遍,等彻底干透了才开始碾。晒麦捆的这段时间,母亲会挑秸秆比较整齐粗壮的麦捆单独筛选出来放在一边。把小麦前面的穗子用剪刀剪掉,剩下的秸秆放到阴凉的地方,晚上把这些秸秆用凉水浇湿,等这些秸秆变得柔韧一点,就能掐麦辫卖钱了。
  
  村里面大多数妇女都会掐麦辫,麦辫可以编草帽草鞋,也可以编筐子篮子。她们晚上吃完饭,睡觉之前这一段时间会抽空掐一些麦辫,白天一直都在干活,腾不出时间。很多人只会掐一些简单的麦辫,只有极少数心灵手巧的妇女,会把掐好的麦辫编织成草帽筐子篮子之类的生活日用品。空闲了拿到集市上去卖,这样利润会翻好几番,不过也要经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辛劳,手上会起一层厚厚的老茧,黑眼圈里面布满了血丝,整个人都会瘦一圈。
  
  碾场的时候,大家要互相帮忙,互相合作,一般都是就近原则,邻居们互相组团。碾场要挑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,要是被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搅和了,那就损失惨重了。以前碾场的劳力和工具是牛拉辘轴,辘轴也叫石磙,是用天然的石头打磨的一种圆柱形农具。石磙两端中心位置有洞,洞里面加上木轴,外面套上架子,用牛拉动起来一圈圈地平场碾麦。后来渐渐有了拖拉机,代替牛拉辘轴碾场,刚开始,一个村里面只有一辆拖拉机,全村的小麦基本上都靠这一台拖拉机来碾。
  
  我五六岁的时候,姨母家买了一台拖拉机。从此以后,我们家的小麦每年都是姨父开他的拖拉机过来给我们帮忙碾。这样一来,我们节约了很多费用,只要出一点燃油费就可以。如果叫别人的拖拉机,不仅要出油费还要出人工费,人工费比油费要高很多。
  
  一般人碾场,拖拉机后尾都拉一只石磙,而我姨父每次给我们碾场,拖拉机后面都拉两只石磙。那时姨父正值中年,意气风发,斗志昂扬,所以做事不拘一格,出人意表,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。这也成了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,只可惜后来姨父发生意外事故去世了,年仅五十九岁。姨父虽然已经驾鹤仙游,但是他开拖拉机的样子一直都在我的记忆中徘徊,拖拉机“突突突”的声音也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。
  
  大人们忙着碾场,孩子们也跟着凑热闹。碾好的麦草秸秆都堆到一起,堆成一个高高的草垛,谁家的草垛大,也就意味着谁家的收成好。当草垛堆高以后,大人就让孩子们爬到草垛上面蹦来蹦去使劲踩踏瓷实,玩够了就下来,钻到草垛底下打洞玩。刚摞上去的草垛还是虚的,所以很容易打洞钻进去,有些小孩子捉迷藏的时候钻到里面就睡着了,最后大人忙完了才发现孩子不见了,有时候要找好久才找到。
  
  碾场的时候,孩子们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大门口来换西瓜的车,一般碾场都是几家人在一起互相合作。来换西瓜的车了,碾场的主人无论如何都要象征性地买几个西瓜意思一下,犒劳一下大家,不然别人会在背后指指点点,说三道四。一般都是用小麦或者玉米换西瓜,也可以用现金买西瓜,不过那个时候大家身上基本上都没有现钱,所以大多数人都会用粮食换西瓜吃。
  
  我们小时候经常偷人家的西瓜,不仅是西瓜,只要是来换水果蔬菜的车,只要是直接能吃的东西,我们都会顺手牵羊偷几个。当大人把粮食拿过来,上称交易的时候,换瓜的生意人忙不过来,注意不到我们小孩子,我们就趁其不备偷偷地从车上搬几个西瓜藏到哪个旮旯里面,等换瓜的走了以后再拿出来吃。有时候拿的太多会被人发现,发现了我们谁也不会承认,一溜烟就跑了,那时候总感觉偷来的西瓜更甜更香。
  
  有一次,村里来了一个换西瓜的三轮车,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起合作偷人家的西瓜。两个小伙伴抱瓜的时候不小心被人家发现了,那个换瓜的黑脸中年男人过来就给他们两个几巴掌。我们全都吓跑了,后面我们商量怎么报复一下那个人,有个大一点的孩子就想出了一个馊主意“给轮胎放气”。农村的小路都是土路,又窄又小,坑坑洼洼,勉强能过去一辆拖拉机或者三轮车。他找来了一些小钉子,放在三轮车的必经之路上,然后我们远远地看着。果不其然,那个三轮车开到半山腰的时候,轮胎直接爆裂了,三轮车停在半山腰一动不动,那个换瓜的中年人坐在路边上愁眉苦脸,无计可施。
  
  我在八岁的时候,和自行车结下了不解之缘,第一辆自行车是父亲从外地带回来的,是一辆低梁的彩色小型自行车。我很快就摸索会了,摔倒多次也不会觉得疼,一门心思都放在骑自行车的新鲜感上面了,自行车所带来的乐趣要远远大于摔跤带来的疼痛。
  
  当时村里自行车很少,所以我为有一辆崭新的彩色自行车而感到无比自豪,我一起的小伙伴都羡慕不已。有时候他们为了骑一下我的自行车,会拿好吃的东西来换,我们经常把自行车推到山顶上,从最高处快速冲下去,也不拉闸,就用两只脚磨在地上当刹车,失控的情况随时发生。
  
  有一次,我和邻居家的小伙伴万红去山梁背后的一个村庄买幼蚕养,回来的时候,我坐在自行车三脚架里面,他坐在自行车后座上,我们直接从山顶冲下去。两个人的重量太大,加上当时自行车的刹车坏了,又是非常陡峭的下坡路,我的两只脚根本刹不住。快到山下的时候,控制不住方向,一下子翻车了,自行车翻了几个跟头,我们连人带车都被推到一个小沟里面了。我没有什么大问题,就是胳膊肘下面擦破了一点皮,穿着衣服也看不见。万红就惨了,他的胳膊以及嘴角鼻子上全都擦破了,一直在流血,我们跑到沟里的清泉边清洗干净才回了家。
  
  回到家,正好他母亲在我家帮忙碾豌豆,尽管他用袖子遮住了嘴巴和鼻子,但还是被大人一眼就发现了,她们把我们狠狠地批评教育了一顿。我的自行车也被母亲没收了,过了一个多月,母亲才又把自行车还给我。
  
  除了偷西瓜,我们也一起合作做过生意,我们一直都以为人家收破烂很赚钱。我们每人骑一辆自行车,在车后座绑两个水泥袋子,到村里去吆喝着收一些啤酒瓶和破铜烂铁之类。我们打算低价收回来,然后驮到集市上高价卖出,赚取一点差价。但是在我们村里,居然没人愿意把东西卖给我们。后面跑到隔壁村也没有收到多少东西,最后收了一点就骑车到集市上去卖,结果没有赚到钱,收价和卖价一样,很明显我们第一次生意以失败告终。
  
  回来的路上,天气异常炎热,我们都没有吃饭,也没有带水,已经饥渴难耐,骑不动自行车了,就到一个大柳树下面休息了一会,然后推着自行车继续漫不经心地走。走着走着,碰到一块西瓜地,里面的西瓜已经有足球那么大。我们环顾四周,发现没人看园子,就跑进去每人摘了两个大西瓜,装进水泥袋子,骑上自行车蹬上跑了。走了很远,发现后面没人跟着才停下来,钻到一块玉米地里面,准备吃完西瓜再回去,偷来的西瓜也不敢带回家。我们把西瓜用拳头砸开以后,发现没有一个熟的,里面全都是白色的瓤,我们吃了一半扔了一半。
  
  碾完场以后就是扬场,以前扬场都是借东风。到晚上起风的时候,大人就用木掀一掀一掀的扬场,一天下来胳膊就抬不起来了。木掀有点像铁锹,只是掀板是一层薄木板做的并且两边没有卷起,不像铁锹两边是卷起来的。如果一直有风的话,一晚上可以扬出很多小麦来,用不了几天,所有的小麦就都扬完了。
  
  后来有了手摇木风车代替木掀扬场,速度快了许多,也可以省不少力气。不过木风车还没有普及,一个村里面也就两三台风车,想要请一个木匠做一个风车代价很大。再后来大家都用拖拉机的发动机带动三叶铁风扇来扬场,这样速度大大提高,既省时间又省力。
  
  碾完场以后,一直到扬完场之前这一段时间,大人晚上都要在麦场里面过夜。一方面起风了方便起来扬场,风停了就睡觉,另一方面是为了看管麦子。
  
  时隔多年,虽早已看不到这些场景了,但这些记忆已经牢牢地印刻在了我的内心深处。不管浮世如何变迁,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一个农村人的本分,不会忘记那些黄金岁月,也不会忘记母亲为这个家庭所做出的伟大贡献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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